文章出處:問心台灣研討會演講
演講者:李綠枝
日期:2018年7月21日
淺談成長過程
謝謝宜玲邀約我來分享,建築與空間領域,對大多數台灣人是陌生的,對女性更是。先談談我的成長背景,我是在桃園出生成長,高中在台北讀書,大學在台南成功大學。台南是一個蠻安逸的地方,大學畢業後,我迫不及待地要開始參與實務工作,回到北部。前一、兩年在建築師事務所設計工作,感到迷惘,當理想與現實產生碰撞,懷疑自己做這樣的工作和社會有什麼關聯?而我所嚮往的堅持品質的方式,在那時的職場找不到答案,我很困惑。
貼近人與土地 營造和諧環境
在1993年我轉換跑道,來到台大城鄉所規劃室工作。在這裡我先學習如何開會,以往的經驗是工作完成直接回報給老闆,沒有橫向交流。現在需要大家輪流主持會議,同時準備議題。因為我不希望我的議題沒人回應,因此在每個議題努力地與他人事先溝通。
在台大城鄉的兩三年都投入宜蘭的規劃,參與北宜高速公路開通前的準備包括景觀規劃等,那裏除了有像我一樣建築背景之外,還有各種來自不同的領域的人才。在這過程中我學會在期待塑造理想的環境之前,得先看到人,跟人的溝通協調;從社區參與到大尺度的規劃,開拓了我的視野。但經過一段間,雖有著運籌帷幄的成就感,但仍有種在空中飛沒有落地的感覺。1995年考上了建築師,我抉擇到宜蘭開業,現在叫做接地氣。當時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工作的時間都無法自律,深感應該要有團隊工作;當文化中心主任問我:「要不要來做社區營造?」我沒有相關的經驗,但看了陳其南老師的論述之後,感覺熱血澎湃,在文化中心主任鼓勵之下寫了玉田社區總體營造計畫,也很幸運地得到文建會的支持。當時我組了五個人的小組,進駐玉田村進行社區營造,因為沒有經驗,到處請教人怎麼做。創辦了社區刊物,舉辦了很多小活動,請到當地耆老,學習傳統工法,推動小型的空間營造。當時陳其南副主委來視察時,說我們做得很好,玉田社區總體營造彷彿成了社區營造的明星。
在社造的明星時代結束後,大部分居民關心的事情是產業要如何發展,我完全沒有能力參與這部分,內心感到很失落,感覺自己好像只能做到這裡什麼事也無法延續,於是就逃離回到建築專業。或許有許多人說我是社群營造的先鋒,但我其實只是個逃兵。
那時候宜蘭是最重視公共建築的縣市政府,同時有一群宜蘭的有志之士,因為關心家鄉的環境風貌而推動宜蘭厝計畫,媒合想蓋房子的業主與專業者,設計建造出適合當地氣候環境且具有風貌特色的住宅,我很榮幸參與了這項計畫。我們的案子是位在冬山一個小村落的民宅,因此我們走進聚落做空間調查,深入了解業主林先生的家族生活。後來我才知道,我們是十幾組裡,與業主的關係是最好的。業主也表達房子蓋好後,大家都喜歡回來。此刻我有了新的發現,透過建築,竟也可以改變人的生活。
1996年,因為台大城鄉所師生關心太魯閣國家公園裡一個小學分校校舍的新建工作,我們參與西寶國小設校的設計,從小小的校舍的新建案,擴大成了全校的校園規劃,現在看起來,西寶國小的校園規劃設計還是開風氣之先,開放的校園、開放的教室。
1999年921地震後,很多建築師到了災區,希望帶給當地居民一些幫助。而我們有機緣在埔里,投入育英國小重建設計,過程中我體驗到離開宜蘭做公共空間是困難的。以前在宜蘭,設計者是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到了其他地方還要從頭開始打拼。此時原本是李綠枝建築師事務所,在2000年與甘銘源建築師合組了大藏聯合建築師事務所。
從宜蘭、花蓮、到埔里,甚至遠到嘉義溪口,我們深耕農村地區,察覺越到鄉下,建築使用的維護是更拮据,在溪口文化生活館我們沒有使用空調達到物理環境控制,2009年此案很榮幸地被評為是最節能的公共建築。在花蓮西寶、嘉義溪口等案工程期間,我們都是需要派人駐地的,從設計到施工階段,盡可能都要接近現場。
從宜蘭到雲林 療育土地漫漫之路
2008年,大兒子到雲林讀書,我們舉家及將事務所搬遷到雲林;我個人也決定放下建築師工作要自己帶么兒利仁,他給我很多功課,利仁發展遲緩,為他的療癒、教育改變我的生活和生命。
宜蘭好山好水,建築設計畫龍點睛即可;雲林是窮山惡水,好環境是要打拼出來。參與農博公園的建置,我們提出從土地的改造、療癒開始重建基地,得到蘇治芬縣長的支持,雲林農博成為農業環境改造的實驗園地。這是一片經過多年休耕的甘蔗田,沒有水源的旱田,首先遇到的第一個挑戰是,在不抽取地下水、不用自來水的前提下如何創造水空間?農博園區選擇收集高鐵站區的生活汙水,建置人工溼地做自然淨化。我們調查地上樹木,保留了大部分原有樹林(相思木、苦楝等),也種植了台灣本土的樹種,這個公園的林相是在自然演替的基礎上加上少許修補。在公園的建物方面,過去我們很喜歡木造的建築,但了解到大部分木材多是進口,有碳足跡長、甚至非法砍伐的疑慮,於是從農博公園開始,我們致力研究以竹子作建材。在雲林,要自己創造環境,蘇縣長給了嘗試的空間,讓我們推了許多創新的項目,如自然水資源淨化、竹建築等等。
話說搬到雲林之時,發現利仁發展遲緩,我帶著利仁到許多醫院做治療,不斷地奔波,孩子被迫做各種訓練和治療,我心想難道治療和教育不能整合看到人心裡的感受、不只是看到身體的治療嗎?我找宜蘭的老朋友—華德福老師們詢問有什麼可能性?因此推動了雲林的實驗教育。那時,蘇縣長給了許多小校施行教育實驗計畫的機會。2011年我們同時推動兩所小學的實驗計畫、和一所中學的實驗班。那年,利仁就在八月往生了,三校的實驗教育也啟動了。為了紀念利仁及持續推動實驗教育,我們成立財團法人雲林縣利仁教育基金會,但在後來的過程裡,我感受到自己對於教育專業的不足,促成雲林成立了這三所實驗學校,然後我們就淡出了。
2015年,我們搬到古坑桂林,開始好好種樹,發現當地居民沒有很熱衷,因為平時務農就已經很辛苦了,認為種樹是我們都市人的休閒。我也感覺到只談環境的理想,無法改變農村的生活,這促使我不得不進入產業的議題。以桂林為例,發現台灣各地的農村因耕地狹小,為了產量,利用慣行農法,大量採收、製造,卻沒有產品特色,反而造成市場崩盤。
我們認為應該從土地的復育開始,決定自己來試試看。一方面由利仁教育基金會辦理自然農法課程,另一方面我們承接了兩片茶園,先野放恢復自然,培養人才、恢復地力,再探索農村發展的可能性,希望讓農產的品質可以提高,或是與食療等結合,整合並提升多元的農村價值。
從建築師出發,經過教育推動、社區培力與農業紮根,拓展我生命經驗的寬廣度。這些並不是我本來設想好的生涯規劃,各種困難與轉折,讓我學會如何去面對和超越。每個人的生命歷程,都是可以學習超越困境的機會。如同我從熟悉的專業,走到不熟悉的領域,我相信每一個人都可以去認識你周圍的生命體,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他人,就是參與公共事務的開始,這個社會可以更加融合。